麦子: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我奋斗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作者: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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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白领朋友们,如果我是一个初中没毕业就来沪打工的民工,你会和我坐在“星巴克”一起喝咖啡吗?不会,肯定不会。比较我们的成长历程(lìchéng, course, journey),你会发现,为了一些在你看来唾手可得(tuòshǒukědé,
at one’s fingertips) 的东西,我却需要付出(fùchū, to pay) 巨大的努力。

从我出生的一刻起,我的身份就与你有了天壤之别(tiānrǎngzhībié, as far apart as heaven and earth, a world of difference),因为我只能报农村户口(hùkǒu, household registration),而你是城市户口。如果我长大以后一直保持农村户口,那么我就无法在城市中找到一份正式工作,无法享受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非要到城市来?农村不很好吗?空气新鲜,又不像城市这么拥挤。”可是农村没有好的医疗条件,去年SARS好像让大家一夜之间发现农村的医疗保健体系竟然如此落后,物质供应也不丰富,因为农民挣的钱少,贵一点儿的东西就买不起,所以商贩也不会进太多货。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中买得起等离子彩电 (děnglízǐ cǎidiàn, Plasma TV)的农民毕竟是个别现象,绝大多数农民还在为基本的生存而奋斗,于是我要进城,要通过自己的奋斗获得你生下来就拥有的大城市户口。

考上大学是我跳出农门的唯一机会。我要刻苦学习,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考大学,我在独木桥(dúmùqiáo,
single-plank bridge, rocky road)上奋勇搏杀,眼看着周围的同学一批批落马,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窄,我这个佼佼者(jiăojiăozhě, the few who succeed)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激烈的竞争让我不敢疏忽(shūhu,to neglect, to be careless),除了学习功课,我无暇(wúxiá, no time)顾及业余爱好,学校也没有这些发展个人特长的课程。进入高中的第一天,校长就告诉我们这三年只有一个目标——高考。于是我披星戴月(pīxīng dàiyuè, under the moon and stars, working/traveling day and night),早上5∶30起床,晚上11∶00睡觉,就连中秋节的晚上,我还在路灯下背政治题。

而你的升学压力要小得多,竞争不是那么激烈,功课也不是很沉重(chénzhòng, heavy),你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发展个人爱好,去读课外读物,去球场挥汗如雨(huīhàn rúyŭ, to sweat like rain)去野外享受蓝天白云。如果你不想那么辛苦去参加高考,只要成绩不是太差,你可以在高三时有机会获得保送(băosòng, to be recommended for admission)
名额,哪怕成绩忒差,也会被“扫”进一所本地三流大学,而那所三流大学我可能也要考到很高的分数才能进去,因为按地区分配的名额中留给上海本地的名额太多了。

我们的考卷一样我们的分数线却不一样,但是当我们都获得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所交的学费是一样的。每人每年6000元,四年下来光学费就要2.4万元,再加上住宿费每人每年1500元,还有书本教材费每年1000元、生活费每年4000元(只吃学校食堂),四年总共5万元。2003年上海某大学以“新建的松江校区环境优良”为由,将学费提高到每人每年1万元,这就意味着(yìwèizhe, to signify, to mean) 仅学费一项四年就要4万元,再加上其他费用,总共6.6万元。6.6万元对于一个上海城市家庭来说也许算不上沉重的负担,可是对于一个农村的家庭,这简直是一辈子的积蓄(jīxù, savings)。我的家乡在东部沿海开放省份,是一个农业大省,相比西部内陆省份应该说经济水平还算比较好,但一年辛苦劳作也剩不了几个钱。以供养两个孩子的四口之家为例,除去各种日常必需开支(kāizhī, expenses),一个家庭每年最多积蓄3000元,那么6.6万元上大学的费用意味着22年的积蓄!前提是任何一个家庭成员都不能生大病,而且另一个孩子无论学习成绩多么优秀,都必须剥夺他上大学的权利(bōduó…quánlì, to deprive/to take away…rights),因为家里只能提供这么多钱。我属于比较幸运的,东拼西凑(dōngpīn xīcòu, to patch together)加上助学贷款终于交齐了第一年的学费,看着那些握着录取通知书愁苦不堪(chóukǔ bùkān, unbearable sorrow)全家几近绝望 (jījìn juéwàng, near despair) 的同学,我的心中真的不是滋味。教育产业化时代的大学招收的?

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在大学校园里汲取知识的养分!努力学习获得奖学金,假期打工挣点生活费,我实在不忍心多拿父母一分钱,那每一分钱都是一滴汗珠掉在地上摔成八瓣挣来的血汗钱啊!

来到上海这个大都市,我发现与我的同学相比我真是土得掉渣(tǔ de diàozhā, extremely unfashionable)。我不会作画,不会演奏乐器,不认识港台明星,没看过武侠小说,不认得MP3,不知道什么是walkman,为了弄明白营销管理课上讲的“仓储式超市”的概念,我在“麦德隆”好奇地看了一天,我从来没见过如此丰富的商品。

我没摸过计算机,为此我花了半年时间泡在学校机房里学习你在中学里就学会的基础知识和操作技能。我的英语是聋子英语、哑巴英语,我的发音中国人和外国人都听不懂,这也不能怪我,我们家乡没有外教,老师自己都读不准,怎么可能教会学生如何正确发音?基础没打好,我只能再花一年时间矫正我的发音。我真的很羡慕大城市的同学多才多艺(duōcái duōyì,
multi-talented),知识面那么广,而我只会读书,我的学生时代只有学习、考试、升学,因为只有考上大学,我才能来到你们中间,才能与你们一起学习,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服从这个目标。

我可以忍受城市同学的嘲笑,可以几个星期不吃一份荤菜,可以周六周日全天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可以在周末自习回来的路上羡慕地看着校园舞厅里的成双成对,可以在寂寞无聊的深夜在操场上一圈圈地奔跑。我想有一天我毕业的时候,我能在这个大都市挣一份工资的时候,我会和你这个生长在都市里的同龄人一样——做一个上海公民,而我的父母也会为我骄傲,因为他们的孩子在大上海工作!

终于毕业了,在上海工作难找,回到家乡更没有什么就业机会。能幸运地在上海找到工作的应届本科生只有每月2000元左右的工资水平,也许你认为这点钱应该够你零花的了,可是对我来说,我还要租房,还要交水电煤电话费还要还助学贷款,还想给家里寄点钱让弟妹继续读书,剩下的钱只够我每顿吃盖浇饭,我还是不能与你坐在“星巴克”一起喝咖啡!

如今的我在上海读完了硕士,现在有一份年薪七八万的工作。我奋斗了18年,现在终于可以与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我已经融入(róngrù, to assimilate into)到这个国际化大都市中了,与周围的白领朋友没有什么差别。可是我无法忘记奋斗历程中那些艰苦的岁月,无法忘记那些曾经的同学和他们永远无法实现的夙愿(sùyuàn, long-cherished ambition)。于是我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写下了上面的文字,这些是最典型的中小城市和农村平民子弟奋斗历程的写照。每每看到正在同命运抗争的学子,我的心里总是会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我是70年代中期出生的人,我的同龄人正在逐渐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zhōngliúdǐzhù,firm rock in
midstream, tower of strength)我们的行为将影响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把这篇文章送给那些在优越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和很久以前曾经吃过苦现在已经淡忘的人,关注社会下层,为了这个世界更公平些,我们应该做些力所能及(lìsuǒnéngjí, do everything in one’s power, to the best of one’s ability)的事情,让社会责任感驻留我们的头脑。

我花了18年时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